专访摩西·萨夫迪事务所：重庆来福士设计团队如何回应争议？
编者按：
去年7月，我们走访朝天门，通过老“棒棒”冯师的视角，呈现了这片码头前世今生的风起云涌，其中最引入关注的事件，莫过于重庆来福士的修建。
关于它的争议实在太大了。
“冯师抬头望着那艘好似要扬帆起航的来福士大楼，曾经，这里高高的城门、繁忙的码头，是他和很多‘棒棒’们年少轻狂的梦啊，也是他们几十年来挥汗奋斗的‘战场’。如今，新楼越修越高，游客越来越多，越来越不是记忆中的模样。冯师想，这会是‘最后的朝天门’吗？”
——摘自一筑一事文章《最后的朝天门？》
· 2019，修建中的重庆来福士。摄影：ICY©ICYWORKS
2011年，重庆来福士斥资240亿人民币，将该项目选址在朝天门。在重庆“母城”渝中半岛的发端，修建如此巨大体量的摩天大楼，它影响的不止是城市景观，更关乎着一座城市的历史和未来，以及城市中每个人的生活。
和在朝天门度过大半人生的棒棒冯师一样，不少人都怀着这样的疑问：这会是‘最后的朝天门’吗？”
专访摩西·萨夫迪事务所：
重庆来福士设计团队如何回应争议？
· 海报摄影：©曹怀志
当我们谈论重庆来福士，
我们在谈论什么？
2019年9月，重庆来福士购物中心开放；2020年5月30日，重庆来福士水晶连廊开放。至此，历时8年建设，重庆来福士终于向公众揭开了完整的面纱。
· 落成的重庆来福士。图片来自safdiearchitects.com
期间，关于重庆来福士的争议不断：《没有一个热爱重庆的人，会喜欢来福士》《恭喜来福士：代表重庆，丑到了全国拿奖》......
不难发现，其中绝大部分批评声的关注点都聚焦在来福士的外形，例如：“破坏城市天际线”“影响朝天门景观视野”......那么在建筑外形之外呢？
· 重庆来福士。图片来自safdiearchitects.com
这栋世界首个“横向摩天大楼”，到底为什么如此修建？设计师的初衷是什么？
他们如何考虑这座建筑与城市景观、历史和生活在此的人等方方面面之间的关系？他们又如何看待参差不齐的各种评价呢？
关注着重庆来福士的人们，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些问题的答案。
· 重庆来福士。摄影：©唐岩
跟随摩西·萨夫迪，
从建筑的另一个维度寻找未来
6月12日，一部关于重庆来福士设计团队的纪录片《摩西·萨夫迪：从建筑的另一个维度寻找未来》，在重庆来福士的空中连廊全球首映。
此片来自建筑人文媒体《一言一吾》的视频栏目《我与建筑师有个约会》，在波士顿和重庆两地跟踪拍摄、专访完成，并于近日荣获2020纽约电影奖（New York Movie Awards）的最佳纪录短片奖（Best Short Documentary）。
一言一吾试图走近建筑师摩西·萨夫迪，为公众揭开争议的表象，提供更多理解这个建筑的视角。而我们可以用更全面的视角去认知和解读，这个引起空前争议的巨型建筑。
· 在重庆来福士空中连廊，一言一吾出品人朱丽康与摩西·萨夫迪。
影片不到12分钟，却将摩西·萨夫迪对于建筑的态度和情感细腻呈现，同时也展示了人们对这座摩天楼的喜忧参半。我们先来一睹为快。
*此次，一筑一事也对话了摩西·萨夫迪事务所建筑师Michael McKee，从建筑和城市出发，挖掘了更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和细节。（专访内容滑到文末阅读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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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摩西·萨夫迪：
从建筑的另一个维度寻找未来》
· 点击观看影片。
影片主角
摩西·萨夫迪 Moshe Safdie
（出生于1938年）
国际著名建筑师、城市规划师、资深建构师和作家，以色列裔加拿大籍。他曾在加拿大的McGill和Laval大学中受颁荣誉博士的勋章、建筑的Massey奖章、美国陆军中尉黄金奖章、加拿大优秀建筑师奖章、蒙特卡Hebrew大学的奖章和魁北克优秀建筑师奖章。
代表作品：加拿大Habitat 67、新加坡滨海湾金沙酒店（Marina Bay Sands）、新加坡Sky Habitat、新加坡Jewel星耀樟宜机场等项目。
· 加拿大Habitat 67。图片来自safdiearchitects.com
· Marina Bay Sands。图片来自safdiearchitects.com
摩西·萨夫迪的“重庆挑战”
影片拍摄于中国重庆和美国波士顿两地。摄制组特地飞往摩西·萨夫迪位于美国波士顿的建筑事务所，对他和项目相关团队进行了专访，也跟随他来到重庆的项目工地跟踪拍摄。
镜头前的萨夫迪，谦和、敬业，似乎时刻都在思考。重庆项目带给他不小的压力：“这里是孕育这座城市的地方。我认为自己肩负巨大的责任。”
· 影片截图。
在城市化进程势不可挡的当下，大体量建筑需求增长。建筑已经被赋予了空间规划的使命，处理与公众的关系也变得十分棘手。
摩西·萨夫迪在影片中说：“当你在城市里设计一个一百万平方米的建筑时，你也在设计工作和居住在其中人们的生活”。
· 影片截图。
摩西·萨夫迪认为：建筑师不止设计空间，也设计着人们的生活方式。
他把对重庆这个城市未来的展望，浓缩到摩天大楼中。或垂直或平行，或封闭或开放。新鲜空气、阳光、视野，在这里被巧妙归拢，开放给大众。
“横向摩天楼”横跨4栋高楼顶部，长300米，水晶连廊拥有270°天际观景台，50米无边际泳池，人们可以在高空俯瞰山城重庆，感受滨江璀璨景色。
· 影片截图。
被诟病照搬新加坡金沙的重庆来福士，实际面临着迥异的环境因素的挑战：
新加坡只有一个夏季，因此连廊建筑是一个露台式的开放空间；而重庆则四季分明且气候极端，因此顶端的连廊建筑是一个完整的封闭式建筑，因而设计、施工的技术难度更高。这也是业内人士普遍赞叹这座建筑技术难度的原因之一。
· 影片截图。
在影片中，观众能感受到萨夫迪紧张的情绪，巡视工地时他一次次地站在体验者的角度，发现问题，提出改进方案。
“能否让一个一百万平方米的项目成为人们愿意密切接触的空间？”这样迫切的自我追问贯穿始终。
· 影片截图。
建筑师应为市民
提供“生活解决方案”
摩西·萨夫迪认为：室内与室外，建筑物与环境之间的界限可以被模糊，建筑应该成为沟通人与环境的一个重要载体。他的第一个作品《人居67》（Habitat’67）就诠释着这样先锋的理念，直到50多年后的今天仍未过时。
· Habitat 67。图片来自safdiearchitects.com
如今，设计环境与自然环境之间的硬屏障正在软化，建筑变得更加多孔、开放，更积极地参与到城市生活中。他的这些建筑理念与思考，也非常鲜明地体现在重庆来福士中。
阳光、花园、宽敞的公共空间是重庆老城区的稀缺资源，它们一齐出现在萨夫迪引以为傲的重庆来福士水晶连廊中。
· 重庆来福士空中连廊。图片来自safdiearchitects.com
“我们的目标是创造更多的自然、花园、露台、开放空间。” 在城市环境受限的情况下，建筑师需要平衡建筑与自然的关系，“横向摩天楼”恰恰解决了这样的困境。
同时，300米长的空中连廊在250米高的云端之上，将6座建筑相连。从城市地面到最美天际线，生活中的美好体验，不该被空间打断，而是能够经由空间到达。
· 重庆来福士空中连廊。图片来自safdiearchitects.com
2020年，新冠肺炎疫情的到来，让公众都在重新思考建筑能为生活带来的可能性。
摩西·萨夫迪说：“未来始终是掌握之外的事。因此，应该谦卑地认识到，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变数。未来建筑师能够提供的或许是更多的‘生活解决方案’。”
一筑一事对话
摩西·萨夫迪事务所
因为疫情的关系，影片的主角萨夫迪没有来到现场，但我们与摩西·萨夫迪事务所建筑师Michael McKee进行了对谈。
Michael McKee于4年间全程参与了重庆来福士的落地，工作、生活在重庆，他热爱重庆的河流、山川、阶梯，这里凹凸不平的地形，以及这里热情的市民，常常骑着三轮摩托在城市里穿梭。对于重庆来福士，他的解读是一手信息，也饱含着真诚。
· 影片中的Michael McKee。
Q&A
Q=一筑一事；A=建筑师Michael McKee
Q1：自方案公布到建成，关于来福士的评价褒贬不一，争议很大。作为设计方，你们怎么看待这些评价？
A：人们能够关注或评价我们的作品，这令我们感到很荣幸，我们也在持续关注公众的评价，积极从有益评价中吸取意见并改善设计，但同时也希望更多的人能理解我们的设计理念和思考。
作为建筑师，我们思考的是如何通过设计去解决城市的问题。其中最严峻的问题之一，就是关于城市的“连接”。在高密度的城市中，摩天大楼之间往往在建筑首层之外无法形成连接，成为一个个孤岛，人们在高空中无法享受到自然、室外的阳光、空气等，为了创造更多的联系，“空中桥梁”的理念就此萌生，“空中花园”亦即希望带给人们在高密度的城市中更多的接触自然、阳光和空气的机会。这是我们事务所对于此类项目一直秉承的设计理念。
同时，在建筑与城市的关系上，我们也秉承不破坏原有城市空间联系，梳理并改善局部交通，增强可达性，并尽可能多的将室外公共空间开放给市民的理念。
· 影片截图。俯瞰渝中半岛。
具体到重庆来福士项目，在项目建成以前，因为地形复杂，高差很大，已经形成的城市区域与朝天门广场是脱节的，从陕西路到走到朝天门广场交通不便，空间逼仄，人车混行。为了改善朝天门广场与城市的联系，我们设计了两条24小时人行通道分别从室内外连接陕西路至朝天门。
同时，在与陕西路交接处上行，可到达山城花园，它是我们裙楼的屋面，我们将它设计成为对公众开放的城市公园。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，可以通过24小时通道下行到朝天门打卡，也可以到山城花园的最前端，站在“朝天扬帆的二层甲板”上观看两江交汇。
我们重新梳理了朝天门区域的道路交通，增加东西连接道接通陕西路、新华路与嘉滨路、长滨路，增加接圣街加强嘉滨路与长滨路的联系，同时解决来福士各个塔楼的落客功能。设计整合改善了局部交通，缓解了拥堵情况。
我们项目还整合了地铁、公交站、长途汽车站、轮渡码头等各种交通措施，为改善区域交通质量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· 朝天门片区交通示意图。图片来自重庆来福士。
Q2：可以说，来福士的建成极大程度上改变了朝天门原有的面貌，说是完全颠覆也不为过。朝天门是重庆城市景观中最具代表性的部分之一，你们怎么认知和处理它和城市的关系呢？
A：当我们的主建筑师摩西·萨夫迪第一次来到朝天门，他惊叹于两江交汇的景色，思考着项目选址的独特，它就像一个船头。重庆来福士想要传递的就是一种“扬帆起航”的意象，它是一艘船的前端，推动着城市向前进。
· 影片截图。
我们希望这个建筑和这座城市的历史以及传统紧密联结，建筑的造型模拟帆船，塔楼的北立面为被风鼓起的船帆。迎江的白色“风帆”，借鉴了传统风帆的颜色，配合夜晚灯光的营造，呈现出富有历史感的氛围。
要知道，重庆的夜景在中国所有城市中是非常出众的，但我们的出发点并不是想展现多么绚丽的灯光秀。你会发现，我们使用的是间接照明，灯光给你的感觉并不斑斓，而是柔和与雅致。
我们希望它独特于周边的夜景，让人们看到能够联想起重庆的厚重历史，想起重庆的起源，曾经的码头文化和古老的帆船，而不只是喧嚣和热闹。
· 重庆来福士夜景。摄影：©余小龙
Q3：我们看到300米长的空中连廊在250米高的云端之上，将6座建筑相连。在你们的设计中，空中连廊的功能和意义在于？
A：在高密度的城市空间里，我们的设计理念是创造“连接”，不止是地面交通的连接，也在于空中的连接。
空中连廊包括了观景平台、俱乐部、餐厅、酒店大堂、酒吧等等，为住宅业主和公众、游客等提供各具特色的交流空间。在重庆的半空，尽可能地将自然的阳光、绿色、公共空间和城市景观开放给更多人。
· 重庆来福士空中连廊。图片来自safdiearchitects.com
Q4：和你们在中国其他城市的项目相比，来福士最大的不同之处，或者说挑战点在于？和最初的方案相比，落地呈现的效果是你们理想中的状况吗？
A：我们在中国也有很多项目，但重庆来福士的建筑体量是最大的，所在的基地地形也是最为复杂和独特的。难免遇到很多施工问题，改变了一些细节的设计，但最后建成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，符合我们最初的设计理念，而且我们的确为城市区域的提升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。
· 2019，修建中的重庆来福士。摄影：ICY©ICYWORKS
Q5：在你们所有的项目中，是否有什么一以贯之的理念？
A：这是个很大的问题，哈哈。就像我之前说的，我们一直致力于改善建筑和周边环境的连接，包括在空中增加摩天楼之间的联系，以及建筑在地面与周边的联系，让建筑和城市之间更加紧密。还有就是让在城市生活的人们享有更多与自然、阳光和空气接触的机会，不只在重庆来福士，你几乎能在我们所有的项目中看到这样的理念。
对于重庆来福士这种超级综合体来说，我们不仅仅是在设计建筑，也是在设计里面人的生活。
· Marina Bay Sands。图片来自safdiearchitects.com
后记
《摩西·萨夫迪：从建筑的另一个维度寻找未来》，是一言一吾出品的国内首个建筑纪录片栏目《我与建筑师有个约会》第一季的第四期。节目旨在回到建筑现场，对话明星建筑师，捕捉灵感涌现的刹那，探寻时代精神。
在此之前，还曾邀请到中国建筑师马岩松、张永和，葡萄牙建筑师阿尔瓦罗·西扎、加拿大建筑师摩西·萨夫迪、法国建筑师克里斯蒂安·德·包赞巴克等多位大师级人物，叙述当下世界建筑风貌的同时，给予人们丰富的灵感启迪。
节目期待让大众深入了解建筑的本质——建筑不只是建筑师思想的传达，更是每个人都能用脚步丈量，用精神感受的共享空间。
· 扫码关注《一言一吾》，查看往期节目。
从2018年《一言一吾》创立之初，我们便全程关注，有幸给予一些支持。2年间，从一档音频栏目拓展出新的视频栏目，我们不仅惊讶于《一言一吾》嘉宾阵容的分量，更被节目质量的优异，以及他们做好一件事的坚持所感染。不止于挖掘建筑背后的故事，他们也将建筑师个人的气质和内心情感展现给我们，更传递着更多关于建筑和人、城市之间的哲学思考。
从建筑小白到如今游刃有余的建筑纪录片出品人，创始人朱丽康在自己摸索成长的过程中，也希望为从事和热爱建筑的大众，提供更多趣味性、有价值、有启发的新知。
将来某一天，我们或许可以走进电影院，看一场由《一言一吾》拍摄的建筑电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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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摩西·萨夫迪：
从建筑的另一个维度寻找未来》
出品方
出品人：朱丽康
本期导演：JIA LI（美国）
策划：李昕
摄像：JIA LI（美国）
Nathaniel J Brown(美国）
摄影：李志雨
剪辑：陈艺唯
执行协调：Shaoyi
设计：朱俊杰
翻译：程璐
宣传：田雅婷
助理：东开开
媒体合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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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别鸣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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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编 | 牧之、鹤鹤
编辑 | 忧忧
撰稿 | 忧忧
校对 | 邱子
摄影 | 见图注
设计 | 三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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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天门的前世今生
最后的朝天门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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